春日的梧桐巷

晨雾未散时，我站在老梧桐树斑驳的树影里，仰头望着枝桠间漏下的细碎阳光。远处河堤的垂柳正垂首梳着新绿的发梢，近处石板路上的青苔被露水浸得发亮，像撒了一地碎钻。风掠过耳际时，我忽然想起老师说的五觉法，索性闭目深吸一口气——

鼻腔里先撞进一缕若有似无的甜香，像是蜂蜜拌着青草汁液。顺着香气望去，巷口的樱花树正开得不管不顾，浅粉的花瓣被晨露压得微微颤动，落在石阶上的花瓣沾着水珠，像少女睫毛上未干的泪。这时头顶传来细碎的"啾啾"声，仰头望去，几只麻雀正啄食着枝头新绽的花蕊，振翅时抖落的绒毛在光束中飘成金粉。

转过巷角，听觉突然变得丰富起来。卖豆浆的铜锅在石磨上咕嘟作响，油条在铁锅里翻滚的滋滋声混着糖炒栗子的焦香，从巷尾飘来。我踮脚张望，正看见戴草帽的老伯把刚出锅的糖画递给孩童，琥珀色的糖浆在青石板上蜿蜒出龙形，糖丝还带着铁铲的温度。这时一阵风掠过，卷起柳条拂过我的脸颊，带着河面湿润的水汽，让人想起晒过太阳的棉被，蓬松柔软。

踩着咯吱作响的木制长椅往上游走，视觉开始出现重影。对岸的芦苇丛里，有白鹭单腿立在浅滩上，雪白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突然有细碎的声响从芦苇深处传来，定睛看去，竟是几只翠鸟在枝头追逐嬉戏，它们细长的喙啄击枝条时，惊落几颗露珠，砸在水面荡开层层涟漪。这时有孩童的笑声从芦苇荡传来，混着水鸟的鸣叫，竟比任何交响乐都动听。

转过石拱桥，触觉突然变得敏锐。河边的鹅卵石被春水冲刷得圆滑，赤脚踩上去像踩着温热的鹅卵石饼。桥洞下的水草随着水流轻轻摇曳，指尖划过时能感受到它们柔韧的触感。正要俯身细看，忽然有冰凉的溪水溅上脚踝，抬头望去，原是桥洞上方垂落的冰凌正在消融，水珠顺着石缝滴落，砸在水面绽开细小的水花。

暮色渐浓时，我坐在河边的长椅上，五感忽然变得格外清晰。视觉里晚霞把河水染成琥珀色，听觉中归巢的鸟群在枝头低语，嗅觉里飘来远处厨房飘出的糖醋排骨香，触觉上晚风裹着柳絮拂过皮肤，味觉里舌尖还残留着糖画微甜的余味。对岸的渔火次第亮起，把水面映成流动的星河，远处传来卖花阿婆的吆喝声，混着货郎摇响的拨浪鼓，惊醒了正在打盹的蜻蜓。

回望这条梧桐巷，忽然发现它就像一本被时光浸透的书。每一页都记录着五感的交响：视觉里的光影流转，听觉中的晨昏更替，嗅觉里的草木芬芳，触觉间的四季轮回，味觉里的人间烟火。当暮色完全吞没最后一缕炊烟，我看见有萤火虫提着灯笼，从老梧桐的枝桠间飞向银河，翅膀上还沾着未干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