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在纱窗外打着盹，我轻轻摩挲着木匣里泛黄的布偶，那些褪色的棉絮里还藏着妈妈缝制的针脚。自幼与洋娃娃相伴的时光，像被装进玻璃罐的星星，在记忆深处明明灭灭地闪烁。

七岁那年的木偶是外婆用旧窗帘改制的。她总说"娃娃要穿得暖和些"，所以在每个寒夜，我都能看见外婆戴着老花镜，用顶针在布偶的袖口别上铜纽扣。那双绣着歪扭桃花的手，教会我缝补的第一课。记得有次布偶的裙摆被猫抓破，我躲在阁楼哭得打嗝，外婆却笑着拆下自己的蓝布围裙："你看，碎布头也能拼出会发光的星星。"后来我总在睡前把布偶摆在窗台，看月光在它的碎花裙摆上流淌，仿佛真能听见外婆哼着童谣的尾音。

十二岁生日收到塑料娃娃时，整个教室都炸开了锅。这个会眨眼睛的娃娃穿着粉色连衣裙，脖颈处却突兀地露出塑料接缝。我躲在洗手间偷偷用发胶把接缝粘合，却在第二天被同桌发现。她指着我的"杰作"笑得前仰后合："你这娃娃比人还破！"我攥着被揉皱的裙摆，突然明白成长就像修补洋娃娃，总会有不完美的痕迹。那天放学后，我在便利店买了新发卡和亮片，把塑料娃娃的裙摆重新装饰，直到夕阳把她的笑脸染成蜜糖色。

高考前夜，书桌上突然多了个电子娃娃。它用机械音说着"加油"，却在我哭到凌晨三点时自动关机。我蹲在阳台上，看着它呆滞的塑料眼睛，突然想起布偶裙摆上的铜纽扣，想起那个总在阁楼缝补的外婆。第二天我拆开电池，把娃娃的电路板换成手写的祝福纸条，从此每个晚自习结束，都能从书包里摸到一张写着"今天学会解了第三道导数题"的纸条。

如今我的书架上摆着三个洋娃娃：褪色的布偶、蒙尘的塑料娃娃和电路板改造的"故障艺术"。每当夜深人静，就会听见布偶的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塑料娃娃的裙摆轻轻摆动，而那个"故障"娃娃的机械音会突然响起："明天要记得吃早饭。"它们像时光的琥珀，封存着外婆的顶针、少女的叛逆和青春的倔强。

前些天整理旧物，发现布偶袖口的铜纽扣滚落出来，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突然想起去年外婆临终前，曾握着我的手说："娃娃不是玩具，是装着童心的容器。"此刻我终于懂得，那些被修补的裂痕、被重新粘合的电路、被重新定义的塑料材质，都在诉说着生命最本真的模样——我们修补的从来不是洋娃娃，而是那些在时光长河里逐渐模糊的温柔与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