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在台灯的光晕里织成细密的网。我缩在书桌前,数学试卷上鲜红的"68"分刺得眼睛生疼。忽然有温热的触感落在后颈,母亲织了一半的灰格子围巾滑落在我膝头,毛线团滚到脚边,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那是初二的深秋,我第一次意识到母亲的手不再像从前那样稳当。她总在深夜为我缝补校服,针脚却开始歪斜;给我热牛奶时,奶锅总会晃出细小的水珠。那天我赌气把围巾扔进垃圾桶,却听见玄关传来熟悉的"咔嗒"声——母亲在给摔坏的保温杯贴创可贴。
"手疼就别碰针线。"她蹲在厨房角落,左手护着贴着卡通创可贴的虎口。我这才注意到她无名指上那圈淡褐色的茧,像被岁月磨出的年轮。雨声渐密,她起身时带起的风掀开我摊开的试卷,泛黄的纸页间露出夹着的小红花,是小学时她教我写的第一个"爱"字。
第二周运动会,我躲在起跑线后发抖。母亲举着自制的加油板冲进跑道,蓝白相间的板子写着"小树苗加油"。发令枪响的瞬间,我看见她踉跄着扶住看台栏杆,围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缝着"平安"二字的红布。冲过终点时,她踮着脚尖从看台缝隙里塞来两颗薄荷糖,糖纸上的水汽模糊了"平安"的边角。
期中考试前夜,台灯在草稿纸上投下摇晃的光斑。母亲端着姜茶进来时,我正被几何题逼到崩溃。"先喝口热茶。"她接过我手中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你看,圆心到各点的距离都相等。"茶杯氤氲的热气里,她鬓角的白发在台灯下泛着银光,像落在试卷上的星子。
最后一次数学小测,我破天荒考了92分。放学回家时,玄关的感应灯突然亮起,母亲举着手机站在楼梯口,屏幕上是她新学的"分数计算"APP界面。"现在能教我了吗?"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围巾的灰格子映着窗外渐晴的晚霞。雨后的风裹着槐花香涌进来,她鬓角的白发在光束里轻轻颤动。
此刻我摩挲着围巾上歪斜的针脚,忽然明白那些深夜的缝补声里,藏着比分数更珍贵的公式。母亲教会我的不只是几何定理,更是如何在人生坐标系里,找到那个永远为你保留的坐标点。她像棵老槐树,把根系深深扎进我的成长年轮,年复一年地为我撑起遮风挡雨的枝桠。
雨停了,月光漫过窗台上的薄荷糖罐。我轻轻系好母亲织的围巾,灰格子间游走着细密的银线,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我知道,当我在人生考卷上遇到新的难题时,总会有带着体温的围巾,从身后悄悄围住我颤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