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教室的窗棂,一片银白扑面而来。操场上积了薄雪,细碎的雪粒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远处教学楼的红砖墙被雪覆盖得只剩轮廓,像被施了魔法的老树桩。我伸手接住几片雪花,它们在掌心融化的瞬间,恍惚看见去年冬天同样的场景——那天我摔倒在结冰的走廊,膝盖蹭破的伤口至今还在校服上留着一道浅白痕迹。
那天清晨的课间操格外安静。当广播里传来"全体集合"时,我们才惊觉积雪已经没过脚踝。体育委员小林在旗杆下跺着脚喊:"快看!雪压弯了香樟树!"果然,那棵总爱在风里摇晃的老树,此刻像被施了定身咒,枝桠上挂满晶莹的冰凌。不知是谁先扔出雪球,霎时整个操场炸开欢呼声。我追着打闹的同学摔进雪堆,冰凉的雪水顺着裤管钻进鞋里,却浇不灭脸上热乎乎的笑。
食堂的蒸汽在雪幕中织成朦胧的纱帐。卖糖炒栗子的张叔支起大铁锅,铁铲搅动时火星四溅,糖色裹着栗子壳的焦香混着雪松的冷香在空气里缠绕。我们捧着纸杯蹲在台阶上吃,看雪花落在栗子壳上,转瞬就凝成细小的冰珠。教导主任的皮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声,他弯腰捡起半块被踩碎的雪糕,皱眉训斥我们:"没看见校规里说不能在走廊吃零食吗?"可当他转身离开时,又偷偷往我手里塞了块桂花糖。
暮色降临时,雪地上多了几个歪歪扭扭的脚印。我蹲在紫藤花架下,看麻雀啄食落在花穗上的雪粒。去年这时候,生物老师带我们做观察记录,说雪是植物的"天然保鲜剂"。今年花架下的积雪更深,却压断了三根新抽的紫藤嫩枝。我轻轻拨开雪堆,发现断枝处有只灰白色的虫卵,在雪被下泛着微弱的光。
放学前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宣布要组织扫雪。我握着铁锹站在教学楼拐角,看同学们像一群忙碌的工蚁。班长把红围巾系在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指挥我们按区域分工。不知谁先哼起跑调的《雪绒花》,歌声在雪地里飘荡时,教导主任不知从哪找来两把长柄扫帚,硬塞给两个值日生。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融雪顺着铁锹滴落,在雪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
路灯亮起的刹那,我看见值日生小周蹲在花坛边,用树枝在雪地上画着什么。走近才看清,是朵歪歪扭扭的梅花,花瓣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冰晶。他腼腆地笑着说:"去年您教我们写'梅花香自苦寒来',今年我要用雪做朵梅花。"风卷起几片雪花掠过他发梢,我忽然想起去年摔伤时,是这位总爱画梅花的同学背我去医务室。此刻月光漫过雪地上的梅花,恍惚间竟与记忆里的白梅重叠成同一幅画。
夜色渐深,雪又下大了。我站在走廊望着操场的雪人,它被新雪覆盖的棉衣又鼓起来,红萝卜鼻子在黑暗中泛着微光。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不知哪个宿舍的暖气太足。我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桂花糖,忽然觉得雪地上的脚印、铁锹的寒光、还有那些融化的雪水,都在提醒我们:最冷的冬天,也会有人为你留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