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我趴在课桌上翻看作业本,忽然想起上周六被父亲背过马路时,他后背被汗水浸透的衬衫领口。教室里传来同学们嬉闹的笑声,而我握着钢笔的手却有些发颤——那抹被夕阳染成琥珀色的汗渍,像极了我心里某个角落的柔软记忆。
父亲总说我是家里"最麻烦的小树苗"。每天清晨五点半,厨房里准时响起"滋啦"的煎蛋声,那是他给我准备的早餐。去年冬天我发高烧,他背着我穿过三条街去医院,羽绒服裹住我们两个人,在零下十度的寒风里,我数着他睫毛上的白霜。急诊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他把我裹在带着樟脑丸味道的羽绒服里,自己却冻得直跺脚。护士扎针时我疼得哭出声,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衣渗进我的后背,像春天解冻的溪水。
周末的傍晚是我们专属的"探险时间"。去年暑假,父亲带着我爬了三次云台山。记得第一次登顶时,我在半山腰的凉亭里头晕目眩,他蹲下来用树枝给我画登山路线图,树枝划破石阶的沙沙声和山风混在一起。最陡峭的台阶他半蹲着背我,我闻到他后颈的汗味和护身符散发的檀香。有次在玻璃栈道上,他握着我的手说:"你看脚下云雾像不像棉花糖?"我低头看见雾气在脚下流动,突然发现父亲眼角的细纹里藏着星星点点的阳光。
去年校运会的4×100米接力赛,我作为最后一棒站在起跑线前。看台上此起彼伏的加油声里,父亲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单膝跪在跑道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起跑线在这里!"他粗糙的掌心擦过我汗湿的额头,我听见自己心跳震耳欲聋。当接力棒传到我手里时,观众席突然安静了,我看见父亲仰着头,像小时候我学步时他伸直的胳膊那样,在空中划出虚虚的弧线。冲过终点时,他第一个冲过来,把冰凉的毛巾按在我发烫的脸上,自己却偷偷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
前些天整理书柜,翻出父亲年轻时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写着:"1987年9月12日,今天女儿出生,她的小脚丫比我的食指还小。"我忽然发现他鬓角的白发比上周又多了几根,就像日记本里那些被时光洇开的墨迹。放学路上经过小区门口的糖炒栗子摊,父亲突然停住脚步,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保温杯:"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喝热可可。"我望着他微微佝偻的背影,忽然明白那些深夜里热气氤氲的玻璃杯,那些被体温焐热的书包,原来都是他藏在岁月褶皱里的温柔。
暮色四合时,父亲在厨房里哼着走调的歌谣。我端着刚洗好的苹果站在门口,看见他系着围裙在案板前切葱花,发梢沾着几点面粉。夕阳透过纱窗在他肩头跳跃,忽然想起小时候我总爱把橡皮泥捏成各种形状,他却耐心地教我捏出歪歪扭扭的"小房子"。此刻案板上的萝卜丝渐渐堆成小山,就像这些年他为我筑起的高楼,用沉默和坚持为我撑起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