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蹲在巷口的槐树下,看着蚂蚁们排着队搬运面包屑,忽然想起去年今日,自己也是这样笨拙地站在人生岔路口,手心沁出的汗把志愿表上的字迹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那年的夏天像浸了糖水的棉絮,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中考放榜那天,我攥着数学59分的卷子躲在储物间,听见父母在客厅的争吵声像钝锯子来回切割空气。"市重点高中连数学都不会解?"母亲的声音刺破凝固的空气,父亲沉默着把烟灰缸摔得震天响。我蜷缩在纸箱堆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黄昏的余晖把储物间的阴影拉得老长。
转机出现在九月某个飘着桂花香的清晨。班主任王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她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你看这盆文竹,"她轻轻转动花盆,"去年台风天被吹歪了茎干,现在不也重新长直了?"我望着叶片上滚动的水珠,突然明白那些被揉皱的试卷不是终点,而是重新出发的起点。那天之后,我的课桌抽屉里总躺着温热的牛奶,数学老师把例题改编成趣味谜题,连总板着脸的校长都会在晨会上夸我"像破土的竹笋"。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我在教室后墙发现用粉笔画的小树。主干歪歪扭扭,枝桠却延伸出无数细线,每根线上都标着日期和对应的进步:1月23日解出第一道几何题,2月15日主动举手回答三次,3月8日数学测验进步12分......最末的枝桠指向新学期的日历,日期被涂成金色。那天我抱着装满笔记的帆布包,听见前桌小林说:"听说王老师要去省城支教了,她种的文竹都长到三楼了。"
如今站在高中礼堂的舞台上,我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想起储物间里那盆重新挺立的文竹。聚光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当年储物间里伸向窗外的阴影。当我说出最后那句"成长是破土而出的勇气",掌声如潮水漫过脚背,恍惚间看见无数个自己:那个在储物间哭泣的少女,那个在办公室画文竹的班主任,还有无数个在习题堆里默默扎根的日夜。
暮色渐浓时,礼堂的玻璃幕墙映出晚霞,像极了那年秋天储物间窗棂上的夕照。我摸了摸西装口袋里的银杏叶书签——那是王老师支教前送给我的,叶脉里还夹着半片干枯的竹叶。风穿过礼堂的排风口,带来远处工地打桩的闷响,恍惚间与记忆中的争吵声重叠,却又在某个瞬间被银杏叶沙沙的脆响轻轻盖过。
路灯次第亮起时,我看见校门口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晃。那些曾经让我手足无措的阴霾,如今都成了年轮里温柔的记忆。或许成长本就是如此,如同竹子将伤痕化作年轮,如同银杏把秋色凝成书签,我们在破土与抽芽的间隙,终将学会与阴影共生,与阳光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