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清晨，我站在教室走廊望着窗外瓢泼大雨发呆。忽然，熟悉的藏青色雨披从雨幕中钻出来，妈妈举着那把用了十年的黑伞冲进雨里，伞骨被狂风压得微微倾斜，却始终把最大的那半边朝我倾斜。她发梢滴着水珠，裤脚沾满泥点，却笑着把伞塞进我怀里："快去上课，妈给你撑着呢。"

这把伞是妈妈最珍视的物件。伞柄上密密麻麻的划痕记录着十二载春秋，伞面褪色的蓝布里还藏着当年裁缝店老板手写的"平安"二字。记得小学三年级第一次独自上学，我执意要自己打伞，结果在巷口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透。妈妈举着伞追出来时，我正蹲在积水里抹眼泪，她蹲下来替我系好松开的鞋带，伞面在两人头顶织成温暖的穹顶。那天她发着低烧，却坚持把伞柄焐在手里说："妈妈的手比伞骨更硬朗。"

初二那年冬天特别冷，妈妈查出了严重的关节炎。医院走廊里，她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左手攥着药盒，右手却执意要给我撑伞。寒风裹着雪粒抽打伞面，她冻得指节发白，却把伞举得高高的，像是要把整个天空都罩进来。我忽然发现她后背的羽绒服已经湿透，而我的肩膀却干燥温暖。那天放学时，她蹲在雪地里系鞋带的模样，让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伞下永远有她为我留出的干燥空间。

高三冲刺阶段，我总在深夜伏案苦读。某个凌晨三点，台灯的光晕里忽然出现晃动的伞影。妈妈端着热牛奶站在门口，手里举着那把旧伞，伞柄缠着厚厚的绝缘胶带。她轻轻放下牛奶，转身去厨房熬姜汤，回来时发梢还挂着水珠。我忽然发现她左手始终虚握着伞柄，仿佛这样就能随时接住我可能摔落的笔记。那晚姜汤的辛辣混着伞柄的余温，在胃里烧出温暖的火苗。

高考那天清晨，我执意要自己打伞去考场。妈妈默默把伞塞进我背包，转身时眼角闪着泪光。考场外的梧桐树下，她站在雨里目送我走进校门，伞柄始终悬在半空，像是要替我挡住所有风雨。放榜那天，我抱着录取通知书冲回家，却看见那把旧伞安静地躺在门后，伞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块补丁，针脚细密得像妈妈的手纹。

如今我独自生活在外地，每次打开手机相册，总能看到妈妈举着伞的侧影。她总说伞是防雨的，却不知那把伞早已把十二年的风雨都挡在了我的成长之外。上个月视频时，她神秘兮兮地展示新买的折叠伞，塑料壳上印着"女儿专属"的字样。镜头晃动间，我看见她偷偷把伞塞进我行李箱夹层，就像当年那个追出来的雨天。

昨夜雷雨大作，我撑着新伞在雨中狂奔，忽然想起那个总把伞倾向我的身影。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妈妈站在雨里，举着那把旧伞，伞面上"平安"二字在闪电中泛着微光。此刻我终于懂得，原来母爱从来不是遮风挡雨的实体，而是永远为我留出的那半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