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在草叶上滚动,折射出细碎的银光。我推开窗,潮湿的春风裹挟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远处山峦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这是立春后的第三个清晨,泥土里钻出几簇嫩绿的芽尖,像大地刚睁开的惺忪睡眼。这样的时刻总让我想起白居易笔下"春眠不觉晓"的意境,但此刻的春晓分明带着更鲜活的温度。
老槐树下的石阶还沾着夜雨的痕迹,几只麻雀在枝头蹦跳,叽喳声惊起一串露珠。我踩着湿润的青苔往山间小径走,忽而瞥见石缝间探出一簇淡紫色的二月兰,花瓣上还凝着未干的夜露。这种倔强的野花总在料峭春寒中绽放,让我想起去年深秋在图书馆抄诗时读到的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此刻山风掠过耳畔,竟真的携来几片花瓣,轻轻落在我的笔记本上。
转过山坳,溪水声忽然清晰起来。冰封的溪流正在解冻,碎冰块随着水流打着旋儿,像无数面小镜子在阳光下闪烁。几个放学的孩童蹲在溪边,用树枝捞着游动的蝌蚪。他们冻得通红的鼻尖沾着草屑,却笑得比溪水还清亮。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孩突然指着对岸喊:"快看!"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整片山岗已经披上绿装,新抽的柳条垂在河面,惊起的白鹭掠过水面,在云影间划出优雅的弧线。
山寺的钟声就在这时响起,惊飞了整片槐树林。我站在半山腰的凉亭里,看云雾从山谷中升腾,像给大地织了一层薄纱。亭柱上的爬山虎新长出的嫩藤,正沿着石缝向上攀援。这让我想起去年春天在生物课上学的知识:植物会在晨光中调整叶面角度,以获取最多的阳光。此刻斜射的晨光里,那些嫩绿的叶片确实呈现出不同的光泽,仿佛整座山岗都在进行着无声的日光追逐。
沿着青石板路往山下走时,遇见几位背着竹篓的采茶人。他们腰间系着红布围裙,指尖翻飞间,茶芽便落进竹篓里。采茶阿婆笑呵呵地递给我一片新茶:"尝尝鲜,明前茶还没到呢。"茶汤入口微苦,回甘却清甜,竟与山间的雾气、溪水、草木融成同一股滋味。茶香顺着风飘向远处,惊醒了正在打盹的野猫,也让我想起《茶经》里"啜苦咽甘,茶也"的句子。
行至山脚,市集的喧闹声已经近在耳畔。卖花人挑着担子走过,竹筐里新开的郁金香还沾着露水,花瓣上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穿校服的少年们背着书包匆匆而过,书包上挂着的帆布包印着"春晓"二字,墨迹未干的字迹被晨风吹得微微颤动。卖早点的老伯推着车经过,蒸笼掀开的瞬间,白雾裹着米香扑面而来,恍惚间竟与山间的云雾重叠在一起。
暮色渐浓时,我坐在河边的石阶上写生。画纸上的柳枝被晚霞染成琥珀色,溪水倒影里游动着细碎的金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清越的笛声,循声望去,见几个背着画板的大学生坐在长椅上,有人正吹奏着《春江花月夜》。悠扬的音符惊起对岸的归鸟,他们的画夹里夹着速写本,本子上既有山寺的飞檐,也有市集的灯笼。
这样的春晓总让我想起苏轼的"且将新火试新茶",原来每个清晨的苏醒,都是天地写给大地的情书。那些在露珠里摇晃的晨光,在泥土中萌发的绿意,在溪流中跳跃的音符,都在诉说着生命的轮回与永恒。或许成长就像这春天的苏醒,总要经历无数个这样的清晨,才能读懂时光深处最温柔的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