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裹挟着热浪涌进教室时，我正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同桌小满晃着新买的自行车在操场练习，银色的车铃叮当作响，像把钥匙轻轻叩开我尘封的愿望。那天傍晚，我攥着奶奶塞给我的粉色头盔，第一次站在小区车棚前研究那辆蒙着薄灰的自行车。

车把上缠着褪色的红丝带，后座绑着去年生日时爷爷买的兔子玩偶。我笨拙地跨上车座，膝盖刚碰到踏板就听见"咚"的闷响。膝盖火辣辣地疼，但更疼的是耳根发烫——刚才摔得四脚朝天时，隔壁王阿姨抱着孙子从单元门经过，我慌忙用书包遮住红肿的膝盖。那天晚上，父亲蹲在车棚里擦拭链条，金属碰撞声混着他低沉的嗓音："学车和做人一样，得学会和失败和解。"

第二周开始真正的训练。父亲把座椅调到最低，让我先练习平衡。后轮绑着沙袋增加重量，前轮却要时刻注意方向。我像只摇摇晃晃的企鹅，每挪动半步都要调整重心。第三次摔倒时，膝盖结痂的伤口裂开新的血口，父亲却笑着递来创可贴："你看，伤口愈合了就会长出新的皮肤。"他粗糙的掌心覆住我颤抖的手背，车把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某种无声的鼓励。

真正开始骑行是在立秋后的清晨。露水沾湿了车筐里的《安徒生童话》，泛黄的书页里夹着去年生日时奶奶写的字条："跌倒七次就站起来八次"。父亲松开手时，风突然变得很轻。我数着路边的银杏叶，发现每片叶子都在晨光中微微颤动。后轮突然打滑的瞬间，我本能地蜷起身体，车头歪斜着撞上树根，膝盖再次渗出血珠。但这次我没有哭，因为听见父亲在身后喊："别怕，继续往前骑！"

真正能独自骑行是在半个月后的雨后。水洼倒映着天空，车轮碾过潮湿的柏油路时发出细碎的声响。经过小区门口的面包房，我特意绕道买了根彩虹糖，糖纸在掌心沙沙作响。转弯时突然发现，原来骑车时的世界是立体的——左耳能听见风掠过耳际的呼啸，右眼能看到路沿石缝里钻出的三叶草，鼻尖能嗅到面包房飘来的焦糖香气。

最后一次练习是在初冬的傍晚。父亲把车铃换成叮咚的八音盒，叮叮咚咚的旋律和着车轮的节奏。当我能连续骑行三公里不摔跤时，他突然松开手。风卷着枯叶掠过耳畔，我突然明白学车教会我的不只是平衡，而是如何在摇晃中找到自己的节奏。就像此刻，车把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某种温暖的提醒。

那天傍晚，我把兔子玩偶放回后座，发现丝带不知何时换成了翠绿的松枝。父亲在车棚里擦车时，我听见链条转动的声音和去年秋天他擦拭古董收音机时的节奏一模一样。原来成长就像学骑车，总要在不断摔倒和站起的过程中，学会与生活的颠簸和解。此刻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根平行延伸的琴弦，在暮色中轻轻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