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斜斜地洒进书房,我正伏在案头写作业,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爸爸不知何时站在了书桌旁,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他摘下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两道弯月:"今天作业写完了吗?"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把草稿纸揉成团扔进废纸篓:"写完了,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爸爸接过我递过去的蜂蜜水,暖意透过纸杯渗进掌心。他忽然指着窗外那棵歪脖子槐树说:"记得小时候你总爱爬上去摘槐花,结果摔得膝盖流血。"
我愣了愣,记忆突然被拉回八岁那年的春天。那时爸爸刚调到省城工作,我跟着奶奶在乡下生活。槐花开了满树,我偷偷爬上树梢,却因枝条湿滑摔下来。奶奶背我去卫生所时,我疼得直掉眼泪,爸爸却蹲在树下,用树枝给我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等爸爸接你去城里,让你每天吃蜂蜜泡槐花。"
"后来呢?"我忍不住追问。爸爸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的相册,里面夹着张褪色的照片:扎羊角辫的我坐在槐树下,背后是穿着蓝布衫的年轻男人。他摩挲着照片边缘:"那年暑假,我每天清晨五点起床,骑自行车去三十里外的蜂场。等槐花蜜收满罐子,就托人给你捎回来。"
相册里还有张全家福,背景是城里的新居。爸爸指着照片里抱着蜂蜜罐的我:"你奶奶走后,我总担心你吃不到家乡的槐花蜜。"我忽然发现爸爸鬓角多了几根银丝,他手中的相册已经磨得起了毛边。
窗外的蝉鸣忽然变得清晰,爸爸从书柜深处取出个铁皮饼干盒。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个玻璃罐,每个罐子上都用毛笔写着日期。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2003年5月12日,给小满的槐花蜜。"字迹遒劲,像他年轻时在建筑工地给人写的设计图。
"这些蜜罐子,我留着给你攒嫁妆呢。"爸爸笑着把蜂蜜水推到我面前,阳光透过玻璃杯在他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他执意要学做红烧肉,结果把糖烧成焦炭,厨房里弥漫着苦涩的烟味。那时我赌气跑出去,却在楼道里撞见他蹲在楼道口,对着手机视频里的我比划着如何调火候。
"其实..."爸爸突然正色道,"当年在蜂场遇到暴雨,我抱着蜜罐子跑回家,浑身湿透却不敢耽误收蜜。"他举起右手,掌心有道浅浅的疤痕,"这是被蜂群蜇的,当时蜜罐子差点摔碎。"我这才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像道无声的勋章。
暮色渐浓时,书房的台灯亮起暖黄的光。爸爸从书架上抽出本《昆虫记》,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槐花瓣:"法布尔说,每朵花都有灵魂。你看这槐花,开得热烈却短暂,就像..."他顿了顿,"就像我们父女俩的缘分。"
我忽然想起上周整理旧物时,在爸爸的抽屉里发现张泛黄的火车票,日期是2003年8月15日,终点站是省城。那天暴雨倾盆,奶奶在电话里说:"你爸连夜坐车回来,就为给你送槐花蜜。"原来那些年他总在深夜出发,清晨抵达,只为让我尝到春天的味道。
夜风掀起窗帘,带来槐花的香气。爸爸起身关窗时,我看见他悄悄把蜂蜜罐往我书包里塞了塞。月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肩头投下长长的影子,像道温暖的 bridge,连接着记忆的过去和此刻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