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闷热的下午,蝉鸣声几乎要刺破空气。我站在小区车棚前,看着爸爸新买来的蓝色自行车,车把上缠绕的彩带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车座旁贴着张便签,歪歪扭扭写着"小骑士专属座驾",墨迹被汗水洇开了边角。
第一次尝试时,车铃铛刚响我就摔了个四仰八叉。膝盖蹭破的伤口像朵暗红的花,血珠渗进校服裤管里。爸爸蹲下来帮我清理伤口时,我闻到他手上的护手霜味道,混着消毒水的气息。"别怕,爸爸扶着后座。"他话音未落,我已经抓着车座往他怀里钻。后轮碾过碎石子的声音在耳畔炸开,我数着爸爸的呼吸频率调整蹬踏节奏,直到他扶手的力度从紧绷逐渐放松。
真正让我恐惧的,是松手的那一刻。第七次摔倒时,膝盖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和泪水在脸上汇成蜿蜒的溪流。夕阳把爸爸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三米开外,右手虚虚扶着车座:"还记得你学走路的样子吗?摔了多少次才敢迈开腿?"我抹了把脸,突然发现车棚顶的积雨云正在翻滚,像极了那天爸爸教我系鞋带时,从背后环住我的双臂。
真正突破发生在某个暴雨突袭的傍晚。雨点砸在车棚铁皮顶棚上,我却在车流稀少的林荫道上飞驰。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却浇不灭车轮卷起的风声。当拐过第三个弯道时,后视镜里映出爸爸举着伞在雨中奔跑的身影,他湿透的衬衫紧贴在背上,像只笨拙的企鹅。
那天深夜,我蜷在沙发上看《追风筝的人》。当哈桑在沙尘暴中追风筝时,我突然想起第一次摔倒后爸爸说的:"有些事注定要独自面对。"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里,我摸到膝盖结痂的伤口,月光在伤痕上投下细碎的银斑。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恍惚间又听见车铃铛清脆的叮当声,混着爸爸爽朗的笑声。
如今每当我骑车穿过老城区的石板路,总会想起那个教会我坚持的下午。车筐里偶尔会装着给流浪猫买的火腿肠,后座绑着给邻居老人代购的降压药。每当有学龄儿童在车棚前探头探脑,我就会想起当年那个躲在爸爸身后的小不点,此刻正把车钥匙轻轻放进自己掌心。
暮色中的自行车铃又响了,这次是晚风穿过铃铛的清越声响。后视镜里,我的影子与父亲的渐渐重叠,像两道并行的车辙,在记忆的长路上延伸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