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他独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夕阳透过玻璃窗在他肩头投下一道斜长的影子，像把生锈的刀刃割裂了原本完整的轮廓。书包里那张月考成绩单被攥得皱成一团，数学考了班级倒数第三，这已经是这个学期第三次了。

前桌的周晓晓突然转过头，马尾辫扫过他的后颈。"听说你家拆迁款被亲戚卷走了？"她压低的声音像块冰贴在耳膜上。他盯着课桌上被圆珠笔戳出的凹痕，喉咙里泛起铁锈味。上周父亲在工地摔断腿的消息，母亲整夜未眠的咳嗽声，还有此刻书包里那张薄薄的转账记录截图，都在记忆里翻涌成灰色的浪潮。

第二天清晨，他在校门口撞见王老师拎着保温杯。"小航家长说今天要请假，对吧？"王老师摘下老花镜擦拭，镜腿在晨光中闪过一道冷光。他望着校门口那排新开的玉兰树，花瓣簌簌落在肩头，像无数个无声的叹息。书包侧袋里的碎发被揉成团，那是昨晚被母亲揪掉的第三批——自从父亲住院，她总说"头发长容易招晦气"。

午休时他躲进器材室。铁门在身后重重合上，发出刺耳的呻吟。墙角堆着去年运动会摔坏的接力棒，胶带缠了又缠，像条丑陋的伤疤。他摸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去年暑假全家在游乐园的合影，父亲举着棉花糖的笑脸在阳光下泛黄。现在相册最上面是张缴费单，数字后面跟着三个零，像道永远跨不过的沟壑。

傍晚的晚霞把云层染成血色，他蹲在巷口喂流浪猫。橘色的小家伙蹭着他的裤腿，尾巴扫过结痂的膝盖。三个月前被同学推搡跌倒时，膝盖渗出的血把校服染成深褐色，现在只剩一道淡粉色的月牙。"要不要跟我去医院复查？"他突然对蹲在脚边的猫说。猫歪着头打量这个浑身是伤的孩子，绿莹莹的眼睛映着天边的晚霞，像两潭凝固的泪。

夜色渐浓时，他摸黑翻出书包里的成绩单。数学卷子背面不知被谁用红笔写着"粗心"，旁边还画了只流泪的卡通小人。他忽然想起上周值日时，王老师特意把他的扫把放在教室最显眼的位置，说"小航的打扫最认真"。此刻月光从窗棂斜斜切进来，照在卷子右上角的"89"分上，那个鲜红的数字像道温柔的伤疤。

路灯在地面投下暖黄的光晕，他踩着影子往家走。书包里除了成绩单，还多了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明天家长会，我来。"字迹被水渍晕染，像朵未开全的墨梅。夜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额角那道淡粉色的月牙，此刻竟像枚小小的勋章。